第七版:文苑漫笔总第441期 >2024-06-20编印

蜻蜓款款飞
刊发日期:2024-06-20 阅读次数: 作者:  语音阅读:

麦收过后,运粮河边上的打麦场空闲下来。

几场透雨落下,细嫩的葛巴草钻出来,怯怯地趴在地面上。碾进土里的麦粒,三五成堆地疯长着。麦场边的马泡秧、拉拉秧、蒺藜秧,迅速地把触角伸进来,和葛巴草缠绕交织。

太阳挂上老槐树的树梢,蜻蜓陆续出飞了。先是几只,徐徐而来,围着麦秸垛,左转转,右转转,飞上一圈,便落在斜出的麦秆梢上,一动也不动。接着,又有几只列队入场,整整齐齐,远远望去,像停机坪上一架架精致的小飞机。不一会儿,蜻蜓更多了。几十只,上百只,有的翩翩自如,有的竞赛似地从东飞到西,从西飞到东,时而俯冲直下,时而展翅直上,时而静立空中,两对翅膀闪着炫目的光芒。整个打麦场仿佛霓虹闪烁的舞池,每一只蜻蜓都是应邀而来的贵宾,尽情舞动着曼妙的身姿。

一群孩子在四起的凉风里也来到了打麦场,加入这盛大的场景里。

我们想知道蜻蜓有多少,一只,两只,三只,但数着数着就忘记了哪一只是数过的,哪一只是新进场的;接着开始争论蜻蜓的颜色,红色,蓝色,黑色,紫色,不,都不对!那到底是什么颜色的呢,还是全都有呢?无法找到答案的我们,只有捉几只仔细瞧瞧。

收麦前置买的新扫帚、仅余几根枝杈的秃扫把、形状各异的网兜子,大家纷纷从家里拿出来。那些蜻蜓呢,任凭我们站在打麦场上,仰着脖子,用手指着,用扫帚追着,用网子抡着,它们呢,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,依然时高时低,时近时远。有那么一两只调皮的,还特意飞到我们头顶盘旋,慌得大家撂下家伙,伸着胳膊又蹦又跳,以为伸拳可捉。实际上,这些小精灵身形矫健,疾如流星,根本捉不到。

哎呀,拍到了!拍到了!一只蜻蜓就在扫帚下挣扎。我小心翼翼地拨开枝杈,把蜻蜓取出来,仿佛得到了一件极大的宝贝。此刻哪怕汗流得再凶,脸热得更烈,通红如火烤着一般,也顾不得去河里洗一把。我们对着阳光研究它绚丽的翅膀上到底有多少种颜色,再依依不舍地放回属于它们的天空。

有时,太过投入,还会踩到青蒺藜,痛痒之感瞬间弥漫全身,不由得泪珠涌动。累了,大家并排躺在葛巴草上,头枕着麦秸,看天上的云,一团团,一缕缕,如河边苍鹭的羽毛,如大白鲢的鳞片,高高的,闲闲的,和我们一起等待着黄昏的来临。

转眼三十余年,打麦场早已成了历史,但场上飞来飞去的蜻蜓,恣意奔跑的孩子,高天散淡的白云,却时不时浮上心头,淡然一笑之余,纵是乡关日暮,也会愁绪尽消。(周存亮